固原羊羔頭
○ 張政軍
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忙碌的人,有誰在乎日升日落?夜幕降臨,霓虹燈次第亮起來了,疲憊的城市開始放松。我佇立在喧鬧的廣場中,欣賞著迷人夜色。
“師傅,附近哪里有賣羊羔頭的?”旁邊一個男人大聲問我。聽口音不像是固原人。
“這個方向往前走,500米就到了。”我說。5個散發(fā)著酒氣的男人,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灑脫而去。
妻子說:“我覺得羊羔頭沒啥吃頭,名氣卻大,外地人來了專門找著吃。”
我第一次吃羊羔頭,也覺得沒啥吃頭。
20年前一個夏天的下午,我走在一條街的樹蔭下。突然,空氣里彌漫出一股濃郁的香味,我的腳步一下子就挪不動了。眼前有一家賣五香羊羔頭的門店,掀開門簾,店里空無一人,只關了一屋子的香氣。返身準備走時,突然從后廚探出一個人,問:“吃羊羔頭嗎?”我順勢坐下,一個熱氣騰騰的羊羔頭端了出來。因為第一次吃沒經(jīng)驗,從碟子里抓起羊羔頭后,燙得又放了回去。端羊羔頭的師傅說:“天氣熱,羊羔頭也燙,慢慢吃。”等了一會兒,剝羊頭皮時,不那么燙了。所有羊頭皮剝完,也不及滿滿一嘴,但味道很誘人。我又拔了羊羔頭的舌頭吃,沒有美美咽兩口,又完了。看著羊羔頭只剩拳頭那么大的一個頭蓋骨,感覺沒什么可吃的地方了。師傅說:“眼睛還沒吃。”我用食指一掏,羊羔頭的眼睛出來了,兩嘴兩只眼睛下肚,方覺吃上了肉。準備洗手時,師傅又說:“羊羔頭的腦子也還沒吃,可以順著頭蓋骨骨縫緩緩掰開吃。”我使勁掰也掰不開,師傅接過去輕輕一掰,一下就開了。一團雪白被我兩嘴就吸溜完了。師傅說:“撒點調(diào)料也好吃呢。”撒什么調(diào)料,碟子里搭配的洋蔥我都沒有顧上吃。
那時候的羊羔頭一個好像5元錢,我饞了就會隔三差五去吃。時間長了,也吃出門道來。吃羊羔頭,不是吃飽,是吃香;不是吃夠,是吃不夠。吃飽吃夠,可以狼吞虎咽;吃香吃不夠,哪里還能狼吞虎咽?聞著香氣彌漫的羊羔頭,慢慢地撕皮,蘸點調(diào)料,慢慢地吃。快了燙得不行,不燙吃著沒味道。羊羔頭的舌頭也一樣,慢慢地拔出來,蘸上調(diào)料,慢慢地就著洋蔥吃。同樣,吃羊羔頭的眼睛更不能猴急,也得蘸上調(diào)料,每吃一口就配一口洋蔥。剩下羊羔頭的腦子,不能一口吞進去,太燙要把調(diào)料撒進去,一塊含進嘴里,香不可言,回味無窮,再就半口洋蔥,油膩全無,脆香繞鼻,讓人三月不知肉味。至于固原的羊羔頭是怎么做出來的,誰知道呢?固原城不大,做羊羔頭生意的也就數(shù)得來的幾家店,但各家味道不同。究竟哪一家更好吃,眾口難調(diào)。
我有時覺得,吃羊羔頭也是一種氛圍。早上吃,顯然沒有氛圍。中午吃,畢竟要吃夠三個五個才能吃飽。所以晚上吃最佳,沒有吃飯的時候可以吃一個,吃了一點兒飯的時候也可以吃一個。尤其喝了酒后,和幾個朋友涌進店里,你一個羊羔頭他一個羊羔頭,坐在一起發(fā)出吸溜吸溜的響聲,估計連店外路過的人聽見了也會忍俊不禁。
記得一個羊羔頭賣5元、10元、15元、20元的那些年,三九天的晚上給學生上完自習,走在冰冷的大街上,經(jīng)過一個賣羊羔頭的店,聞到香味就挪不開腳。推門進去,老板寒暄一句:“來了。”先是端一杯熱茶,后是端來一個熱羊羔頭和半塊洋蔥。我一個人坐在紅著火苗的爐子邊,吸溜吸溜地吃著羊羔頭,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老板聊著天,也是一種回憶。
現(xiàn)在,一個羊羔頭都賣到50元了。有一次下雨,我和妻子跑到一個賣羊羔頭的店門口避雨,老板娘友善地招呼我們進去。在店里坐著坐著,滿屋的香味誘人得不行,順便吃了兩個,掃碼時付款100元。出來后妻子覺得有些貴,我說:“再貴,愛吃的人照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