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 平

  我與賢妻桂英，相扶相伴，相濡以沫，走過了60多個年頭，今年已至鉆石婚。回想半生相隨，不容易啊！

  我是1939年農(nóng)歷七月生人，妻子劉桂英1946年二月出生，我倆于1962年5月12日牽手走進(jìn)婚姻殿堂。那時正是農(nóng)村生活最困難的歲月，因此婚禮特別簡單，辦不起宴席，就招待送親的娘舅家人吃了頓長面，村里來隨喜搭禮的人吃的是面葉子。

  桂英進(jìn)我家時，看到的是家徒四壁的景象，幾孔黃土窯一個破院子。她卻不嫌棄，甘心情愿地跟著我過苦日子，這讓我感動不已。桂英年紀(jì)比我小，卻挑起了生活重?fù)?dān)。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桂英要擔(dān)負(fù)起一家三輩人的生活重?fù)?dān)，大兒子呱呱墜地后，她就更忙碌了。我的父親是農(nóng)業(yè)隊里的飼養(yǎng)員，日夜守護(hù)在牲畜圈中；母親常年生病，臥床不起；我任大隊會計，忙得不可開交。家中里里外外的輕活重活，只有她一個人承擔(dān)：給生病的母親煨熱炕，操心吃喝穿戴，還要照顧年幼的弟妹和孩子，整天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她還得按時去上工，一時半刻都不敢耽誤隊上的農(nóng)活。桂英為人本分誠實，無論多臟多累的活，都會保質(zhì)保量完成任務(wù)。

  20世紀(jì)60年代，正趕上全國大饑荒，家里缺衣少食，缺米少面，吃了上頓愁下頓。桂英起早貪黑，利用上工前與收工后的時間，上山爬洼，越澗過溝，尋找苜蓿菜、苦苦菜、薺薺菜、馬齒莧、蒲公英等野菜，只要是綠色的、無毒的、煮熟了能充饑的，她都撿拾回來，花心思做吃食。

  那時，家里每頓飯都是菜多飯少，全靠野菜過光陰。飯做好后，桂英先給老人小孩舀滿，自己喝鍋里剩下的清湯。在她勤快、節(jié)儉的操持下，一家老小總算平平安安地度過了災(zāi)荒歲月。

  我的母親有段時間因病心情不舒暢，容易生閑氣，時不時發(fā)點牢騷。桂英從不埋怨，也不計較，依舊早晚問寒問暖，端吃端喝，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年輕時骨瘦如柴，體質(zhì)很差，患上了肺結(jié)核，俗稱“肺癆”。從古到今，人們都是談“癆”色變，因為那是要命的不治之癥！那段時間，家里日子過得艱難，買不起藥、吊不起針、吃不飽肚子，病痛折磨得我萬念俱灰。桂英一如既往地照顧我，雖然也是心急如焚，但從不在我面前表現(xiàn)出來，總是百般安慰、鼓勵我打起精神抗擊病魔。她想方設(shè)法給我治病，四處尋藥，用了很多單方、偏方和土辦法。

  有一天，臥病在床的我，突然咳嗽氣喘，氣息奄奄！桂英心慌意亂，突然，院中一只母雞伸頸扇翅，用破鑼般嗓子打起“鳴”來，聽得我脊梁骨上冒寒氣，頭皮發(fā)麻。

  村里老輩人曾說，母雞打鳴是不祥之兆。又說，如果能及時斬殺雞頭，就可以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桂英一時之間驚恐萬狀，額畔滲出了汗珠子。情急之下，奔跑上前一把抓住雞脖子，奔進(jìn)廚窯，提了把菜刀，把雞按在門檻上，使出全身力氣，手起刀落，砍掉了雞頭。

  我驚悚地翻身跳下了炕，瞪圓了眼睛，看著她的舉動。見她丟了刀，蹲倒在地上，兩手發(fā)抖，喘起了粗氣，我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說：“不怕不怕，我在跟前呢，你厲害得很，攢勁得很！”

  她平時走路，遇見搬家的群蟻都要繞道而行，生怕踩傷一只兩只。我宰雞時，她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敢看一眼。而今天，她居然如此勇敢果斷！此情此景，怎不讓人感慨動情？我熱淚盈眶，隨即出了一身熱汗，覺得身上的病似乎輕松了一大半。

  她把親手?jǐn)貧⒌哪鸽u拔毛開膛，下調(diào)料煮肉熬湯，讓我吃肉喝湯。她要我一個人享用，給娃娃解釋說，這只兇惡的母雞，只有患病的人獨自食其肉飲其湯，才能化險為夷。我心里明白，她是要我補(bǔ)充點營養(yǎng)。

  我也用自采的草藥曬干碾成粉末，像吃炒面那樣用開水沖服，效果也不錯。總而言之，我活下來了，還是歸功于賢妻。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的體會是：夫妻本是同林鳥，飛高飛低緊相隨，飛遠(yuǎn)飛近不相離。

  以前，我有點身懶，是勤快的老伴“慣”出來的。近些年來，我基本上改掉懶惰的毛病，學(xué)勤快了，幫老伴洗碗洗鍋、擇菜洗菜、洗盆抹灶；有時也幫著和面搟面，抓著搟杖纏“攪團(tuán)”，老有所學(xué)，老有可用。

  她失眠已年深日久，我為她郵購藥品，早晚端水催促她服藥，端藥水讓她泡腳，盡量討好“獻(xiàn)殷勤”，讓她心情愉悅。

  人上了年紀(jì)，啰啰嗦嗦的話就多了。她對我時不時有點報怨情緒，啥東西放得不是地方、啥話說得不合適。嘮嘮叨叨的，我覺得很正常，聽著順耳，覺著舒暢。幾天不“嘮叨”，還感覺空落落的呢。

  我是一個喜歡閱讀的人，最珍愛的是書籍，愛藏書還熱心寫書，舍得花錢買書。書房中幾個書架都擺滿了書，早先一本書幾毛錢，到后來一本幾十塊錢。我買菜都要講講價錢，買書多少錢都不嫌貴。飯稀一點、衣服單薄一點都行，但不可無書讀。買書花的錢，有百分之五十是屬于妻子的，她也沒有怨言。

  我還熱愛寫作，青年時期寫詩歌散文，在《寧夏日報》、《固原日報》、《寧夏文藝》、《民族藝林》、《六盤山》等文學(xué)期刊上發(fā)表過。出版了內(nèi)部書號《平民稗史錄》和《平民親友錄》兩冊、正規(guī)書號《平民與稗史》三卷本、散文集《四十年前的往事回顧》《漫筆瑣話》、與田再茂合編大型歷史劇《奇冤忠魂》、自編現(xiàn)代秦腔劇本《高彩禮轉(zhuǎn)零彩禮》，共計約200萬字的文學(xué)作品。買書一次花幾塊幾十塊，印書花的是大錢，一次就是幾萬塊。不過，到我出書印書時代，經(jīng)濟(jì)已經(jīng)不成問題了，有大兒子的大力資助了。

  大兒子劉敬東也愛讀書熱心寫作，出版詩集《遠(yuǎn)夜遙唱》和《西檐之歌》兩部。2014年，我們父子兩人由原寧夏作協(xié)副主席火仲舫先生提攜推薦，同時成為寧夏作家協(xié)會會員。同年，我們的家庭被評為全國首屆書香之家。忝列為全國996戶、寧夏16戶、固原市3戶之一的“書香之家”。全家人獲此殊榮，老伴的功勞是第一位。

  讀書寫文章都得占用時間，熬油費捻子，肯定耽誤很多家務(wù)活。這無疑會給老伴加重負(fù)擔(dān)。但對于這些事兒，她既能接受也能承受。

  到了我們老兩口干不動農(nóng)活時，國家征用了平川地，山地也退耕還林了。我倆以失地農(nóng)民的資格買了養(yǎng)老金，現(xiàn)在每月有近5000元的收入，夠花夠用了。受過窮困的人，會過日子，容易知足。大兒子想給我們寄點錢來，都被我們婉言謝絕了。國內(nèi)的女兒女婿、兒子兒媳，為我倆一年買幾次衣服，各類食品隔三差五地往回拿，擋都擋不住。

  我和老伴老有福享，老有所依，老有可樂。人老志不老，生活有目標(biāo)。人老夢不老，夕陽無限好。今年5月12日，我和桂英靠肩并坐，合影留念，留下了最珍貴的瞬間。

  在我們安度晚年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好時代。海晏河清，國泰民安。今年是我和老伴的鉆石婚紀(jì)念，她于我一生情重，教子有方。如今，晚年生活美好，尤其與前半生相對比，就像是跌進(jìn)蜜缸里了，我們感謝黨和國家的好政策，感謝改革開放，讓我們享受到無比幸福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