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 寧

  我的記憶里有一朵小花，那是一朵菊花。

  我的家鄉(xiāng)在十年九旱的西海固地區(qū)。20世紀60年代，農(nóng)民的日子過得艱難，經(jīng)常餓著肚子去勞作。人們?yōu)榱松妫撤ァ⑼诰颍涣粝鹿舛d禿的丘陵山梁和稀疏的樹木，在夏天烈日的曝曬下，奄奄一息。生態(tài)被嚴重破壞，生存壓力愈加沉重。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媽媽每年春天還是會在院落的墻角或地埂上，播下少許的菊花種子，每到秋天，紅色、紫色、黃色、白色等色彩繽紛的菊花，就會在漫漫秋雨中盛開，直到冬霜落滿大地，打落鮮嫩的花朵，留下帶著很多細絨般包裹著的種子。

  不知什么時候起，因繁忙的工作和生活，菊花漸漸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從單人宿舍搬進有套間的辦公室，再從夏天還要生火的舊平房，搬進新建的單元樓房，從一個人到兩個人再到三個人，種了幾十盆花草，枯了種，種了枯，可就是沒有想起來種菊花。

  后來，我從縣里調(diào)到市里，住房也比原來大了一些，又開始琢磨養(yǎng)花的事，把有限的家庭空間塞得滿滿的，陽臺、客廳、臥室、書房、餐廳，甚至連洗手間都擺滿了花。朋友來家做客，戲稱我家像公園一樣。我也在網(wǎng)上淘過很多花種、花籽，但能種成功的很少，或許是這些花草水土不服，或許是種植方法不當，常常從鮮嫩艷麗的花朵變成枯枝一根。我為此失望過，但卻沒有澆滅養(yǎng)花的熱情。

  近年來，隨著家鄉(xiāng)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改善，老家漫山遍野的青草瘋長，各種野生花卉在多雨的季節(jié)開滿山野。因為家里閑置的土地無人耕種，所以我除了在網(wǎng)上購買花籽和景觀樹之外，還通過熟人尋找花籽。有時，也會種些菊花，但和記憶中的花朵并不相似。

  前年，我去隆德縣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楊佳年的非遺基地參加活動，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記憶中的菊花。當時，菊花開得正艷，我向菊花的主人討得一紙袋菊花籽，次年開春種在老家院子外面的墻角下。可能是干旱或寒冷的原因，秋天時菊花只長出了很少的一部分，但這一小部分正好長在迎門的一角，進門時最早映入眼簾的必然是這一排星星似的菊花。等到收籽時，花籽卻被秋風刮得所剩無幾。幸好，去年應收藏家朋友邀請，又在他家院子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這個品種的小菊花，收了兩袋菊花籽，帶回家中。

  這種菊花，一般是春播秋觀，落霜枯。我一直想，要遵循生長的氣候環(huán)境，花籽帶來便一直放著，想今年開春播種。

  春節(jié)前發(fā)現(xiàn)家里有一閑置花盆，便突發(fā)奇想：假如不等春天來就把菊花種下去，會長出來嗎？于是，我種好后把花盆放在陽光充足的窗臺上，每天操心地澆著水。將近年關(guān)，盆里的種籽發(fā)芽，我?guī)缀跬浤前l(fā)芽的是什么了，只是看著它一天天長大。

  誰料，就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里，這盆菊花竟然開花了，還出現(xiàn)了許多含苞的花蕾，我欣喜萬分，趕緊叫來家人觀賞，心里暗暗想：我種出了反季節(jié)的菊花，種出了小時候的記憶，種出了媽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