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人生丨姐姐的光陰
姐姐是一個從不讓時間冷場的人。
她出生在20世紀(jì)70年代,皮膚白皙,兩條黑亮的辮子甩在身后,走起路來快得像掠過金色麥田的疾風(fēng),干起活來干凈利落,常常受到母親的夸贊。
姐姐17歲時就嫁為人婦,嫁到離家20多里路的小山溝里。沿著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步行約1小時就到了小路的盡頭,小路盡頭連著一條溝,溝底不見溪流,干涸的河床龜裂得像一張布滿褶皺的臉,過了這條溝,翻過一座大山就到了姐姐家。
姐姐家的光景很差。嫁過去還不到一年,姐姐的公婆給她分了幾畝薄田、一口袋麥子、幾袋土豆就當(dāng)是分家了。記憶中,姐姐家的主食大多數(shù)都是洋芋,幾乎每頓飯菜都不會缺席。炒著吃、蒸著吃,姐姐把煮熟了的洋芋趁熱剝了皮,搗成洋芋泥再摻入一點點面粉烙成洋芋餅吃。在那個十年九旱、靠天吃飯的年代,那些不起眼的洋芋蛋救活了姐姐一家,也救活了像姐姐家一樣的許多家庭。
姐姐節(jié)儉的名聲在十里八鄉(xiāng)無人不知。每次吃完飯,姐姐總要叮囑大家把碗擦得干干凈凈,要求碗中不留一粒飯渣。我們常常照著姐姐的樣子掰一塊饃饃,沿著碗內(nèi)壁的上沿一圈一圈盤旋到碗底中央,再將那塊饃饃和碗里殘留的飯渣一口吃進(jìn)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姐姐擦了碗,還要以同樣的方式擦鍋。那時大家經(jīng)常吃不飽,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頓細(xì)糧。姐姐就是以這樣精打細(xì)算、勤儉節(jié)約的方式保證了全家的口糧能維持到來年莊稼收獲的季節(jié)。
姐姐有3個孩子。孩子小的時候,她總是一只胳膊夾著孩子,騰出另一只胳膊來勞動。到了收割季節(jié),年過八旬的老人常叮囑“虎口奪糧”,也就是說一定要在莊稼成熟后的三四天里搶收完畢,否則遇上暴雨或冰雹等自然災(zāi)害,一年的收成將大幅減產(chǎn),溫飽無望、日子難捱。每年到了這個緊要關(guān)口,姐姐手心捏著兩把汗,恨不得有分身術(shù),她不分晝夜地忙活,總會第一時間收割完自家的莊稼。
姐姐做針線活的手藝十分精湛,幾乎沒買過新衣服,總是從集市的舊衣攤上挑幾件便宜的舊衣服回來,經(jīng)過二次裁剪后給全家人縫制出稱心如意的“新”衣服。她會把大人穿破了的衣服改成小孩穿的,會在穿破了的衣服上打上好看的補(bǔ)丁,那一塊塊補(bǔ)丁一點也不像是因衣服上的破洞而臨時誕生的,倒像是一個個別具一格的美麗圖案。
姐姐從不舍得丟棄壞掉的東西。她把穿破了的襪子的襪口剪下來縫在孩子棉襖的袖口上,待袖口臟了就拆下來洗干凈又縫上去,因此,姐姐家的孩子身上棉襖的袖口總是干干凈凈的。姐姐還會從破了的編織袋上抽下細(xì)細(xì)的線搓成繩,用細(xì)細(xì)的針腳縫補(bǔ)帽子等,有時還會用細(xì)細(xì)的針腳縫補(bǔ)破了的水盆,用膠狀物再次加固,盛水時竟然一點兒也不漏水。
當(dāng)時,距離姐姐家很遠(yuǎn)的地方有一種被當(dāng)?shù)厝私凶鎏鸩莸乃幉模?dāng)?shù)卮迕癯谶@種藥材變賣后補(bǔ)貼家用。姐姐忙完農(nóng)活,也會翻越幾座大山加入挖甜草的行列。每天黃昏時,我站在姐姐家的門檻上等她回家:太陽快要西沉到大山背后,還不見姐姐回來,夜幕低垂,黑暗即將吞噬整座大山,依然不見姐姐回來。我把眼睛瞇成了一道縫——一個黑影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中,近了……近了……那個黑影向我移動而來——那不是姐姐,那分明是移動著的一座方形柴垛,姐姐幾乎是匍匐著前行。我的視線模糊了——姐姐的胸膛與大地母親的胸膛融為了一體。
姐姐就是這樣一針一線、一粒一粟地節(jié)儉著,一日連一日地不停勞作著,從那苦甲天下的黃土地上,從那貧窮落后的大山深處送出兩名重點院校的大學(xué)生,他們現(xiàn)在都已工作。本想著姐姐苦盡甘來,該好好享受享受清閑,姐姐卻說:“我還年輕,光陰怎敢糟踏?”于是,今年又種了幾十畝地膜玉米。姐姐的光陰,是節(jié)儉、是惜福。(作者:馬志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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