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城的南河灘
張政軍
在固原,可以不知道其他地方,但不可以不知道南河灘。
烏蘇嗎?鼻擦了南河灘轉去。這是固原人去南河灘的快樂。
今年夏天浪固原,玩笑丟了一河灘。這是外地人在固原南河灘的快樂。
固原城可轉的地方不少,但悄無聲息都設了門檻。
比如,新百廣場,想去嗎?那好,把頭洗干凈。再看看皮鞋上有沒有土,如果有,打點鞋油擦一擦。如此,即使手機里沒有幾個錢,也可以昂首挺胸從一樓轉到五樓,吃一碗涼皮,從五樓轉到一樓。順便在電梯口的按摩椅上若無其事睡一會兒,什么也不買,誰也不覺得你不搭調(diào)。
還有博物館廣場,想去是吧!帶上身份證,別一支筆,戴好口罩,衣著整潔,舉止優(yōu)雅,裝得像個文化人。如果長時間一個人在廣場蹓過來蹓過去,像個無業(yè)游民,帶孩子的大媽以為人販子踩點呢。可是,當你給保安出示了身份證,掃了健康碼,用自己的筆從容登記,漫不經(jīng)心踱步博物館展覽大廳,即使一個人參觀一整天,工作人員也不打擾你一聲。
去南河灘是不設門檻的。心空不朗的時候,不刷牙,不洗臉,不刮胡子,不憧憬去什么地方。只想著身體隨意念像春天的蒲公英,飄到什么時候算什么時候,落到什么地方算什么地方。每一次飄落的地方都是南河灘。只有到了南河灘,轉著轉著,心空晴朗。
春天的南河灘,陽光是夏天的陽光,風卻是冬天的風。一個老人,拉著一輛架子車,躑躅在路邊。他不想停下來,路邊不允許擺攤設點;他不想走快一點,快了沒人買車上的白蔥。于是,躑躅路邊是他憨厚的狡猾。一車蔥再貴又能賣多少錢?還沒有我一天的工資多。正午的陽光燦爛,老人穿著御寒的衣服,用桿秤給我稱白蔥時,我看見他帽邊被汗水濕透了。春天來了,老人都在努力,我有什么理由不洗臉?
南河灘是固原城最低凹的地方。有南河灘托底,多大的雨固原城都不可能被水淹。有南河灘襯托,多大的郁悶到南河灘都會煙消云散。
固原城茁壯成長幾十年,市場經(jīng)濟自然選擇,南河灘褪去了似錦繁華。昔日的輝煌僅僅洋溢在紅星食堂固原劇院萬方購物中心落日的余暉里。財神樓還在,香火不再繚繞;安安橋還在,流水不再潺潺。至于過店街的車水馬龍,宋家巷的燈火闌珊,任家巷的裊裊炊煙,全浮現(xiàn)在老一輩人的記憶里。
南河灘,這些年自然選擇成了固原人民吃喝零用物什的集散地。服裝市場、建材市場、牛羊市場早已去了更合適交易的地方。但是,糧油米面、雞鴨魚肉、瓜果蔬菜、鹽堿醬醋、五香調(diào)和、堅果瓜子等吃的東西,眷戀南河灘,那兒也不想去。羊蹄子、羊架子、雞爪子、鴨脖子、牛頭肉、牛排骨,稀奇古怪的美食應有盡有。只要是吃的,來到南河灘就來到了百花園。南河灘經(jīng)營著老百姓的胃,經(jīng)營著老百姓生活的底線。勞作瑣碎低微卻不可缺少。起早貪黑,風雨無阻。隨風吆喝,抑揚頓挫。
“豆腐,豆芽,豆皮子。”
“烤紅薯,烤地瓜,烤洋芋。”
“糜面饃饃,燕面饃饃,蕎面攤餅子。”
南河灘的生意人簡單快樂,想跑如風,想站如松。只要顧客滿意,只要生意紅火。忙了揮汗如雨,閑了調(diào)侃打趣。
南河灘,沐浴城鎮(zhèn)化的春風,蛻變成宋家巷開發(fā)新區(qū)的一部分。清水河治理一新,清水凌凌,綠樹森森,碧草茵茵,百花點點。清水河西岸,住宅樓拔地而起,街巷四通八達,門店鱗次櫛比,樹木多姿多彩,商旅絡繹不絕,夜市燈火輝煌。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相比,不是人少了,而是街道寬了,門店大了。
固原是一個向水而生的城市。清水河由南向北流過,衍生了偌大的固原城。如果追根溯源,城市的雛形一定在南河灘。
我無法考證時代久遠的南河灘的容顏。記得1987年夏天,因為高考體檢,第一次看見固原城。那時的城市很小,繁華聚集在南河灘。我和同學張樹宏住在過店街,出來人擠人,進去人擠人。擠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幾次找不到住的地方的門。那時的南河灘是名副其實的南河灘,干燥的地方黃土一片,淤水的地方泥濘不堪。三十五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如今的南河灘,舊貌換新顏。即使小商小販,也不用櫛風沐雨,買瓜賣菜。花錢在南河灘室內(nèi)大市場租一攤位,夏天不怕曬,冬天不怕冷,販點瓜果蔬菜,養(yǎng)家糊口補貼家用。
固原城迅猛發(fā)展的那些年,我閑著沒事的日子,轉到南河灘。看耍猴的鞭子一挑,猴翻一個跟頭;鞭子兩挑,猴翻兩個跟頭;鞭子三挑,猴不翻跟頭。耍猴的鞭子舉在半空,猴不停地翻跟頭。看遛鳥的撒一粒米,鳥啄了;撒兩粒米,鳥啄了;撒三粒米,鳥啄了。突然不撒了,鳥想飛出籠子。遛鳥的打開籠子,鳥飛出了籠子。遛鳥的氣定神閑,不一會兒,鳥飛回了籠子。遛鳥的撒了一把米,鳥高興得歡天喜地。有一年,因為瘦,皮帶松得系不成,想打一個眼,去哪里呢?去南河灘。果然,就有專門收拾皮帶的攤位。師傅一邊打眼一邊自言自語,收拾皮帶十幾年,啥皮帶沒收拾過?啥皮帶都收拾過。打一個眼多少錢?一元。五毛錢行嗎?不行!給一元需打兩個眼。
南河灘如此輕松一笑的快樂是固原城其他地方收獲不了的。
去年同事念叨,哪里賣蟑螂藥?我說,南河灘。第二天辦公室見面,同事說,南河灘沒有賣蟑螂藥的攤位了。我說,挪了地方吧!同事說,其他地方也沒有攤位。我說,疫情過了就有了。畢竟,南河灘有南河灘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