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人生丨腌菜
寒露已過,所有農(nóng)作物收倉接近尾聲。季節(jié)很快就要進入冬季了,趁著秋的尾巴趕快腌制幾缸菜,準備過冬吧。每到深秋,家家戶戶都要把門前屋后菜園里種植的各種蔬菜鏟到家里,包括大白菜、白蘿卜、紅蘿卜、芹菜、卷心白、大蒜等等。除了這些自家種植的菜,還要到附近集市買回來一些自家地里種不成的蔬菜,比如辣椒之類的。我們家鄉(xiāng)的方言把腌菜叫作“寒菜”或者“咸菜”,我覺得方言更貼近腌的特點。每年冬季,腌菜從菜缸里撈出來后,都是伴著冰碴的,飯前要把腌菜房子暖和的屋子里,冰才能融掉。即便如此,吃飯時,嚼下一口腌菜牙齒依然感覺寒冷冰涼。
冬天里,村里人基本上就沒有什么青菜了,于是,要把家里人吃一個冬季的菜在秋天里準備充分。各種蔬菜拾掇回來之后,最辛苦的就是女人了,她們要把菜葉一片一片撕下,撿干凈,然后用水反復清洗之后,慢慢切碎,分類腌制。我們小孩,其實在每年春夏季的時候,就已經(jīng)準備腌制菜的石頭了。這個壓菜石頭很有講究,要不大不小,缸里能放下,還要有重量,關鍵是石頭面子要細膩光鮮,堅實不脫皮。長時間泡在鹽水中,不被鹽水腐蝕掉渣,要不然,腌制的菜就會蹭牙。小時候,我們放牛的時候,總會時刻留意,在山上或者河溝里,看到好看的石頭抱回家,讓母親去挑揀,作為冬季腌菜的壓缸石。
腌制菜,是一項細活慢活,更是一項技術活,來不得半點馬虎。農(nóng)村里腌菜主要有兩大類:一是吃飯的小菜,一是做飯用的食料。吃飯用的腌菜,都是切碎的,可以是各種蔬菜混合搭配一起,也可以是一種菜腌制。比如蘿卜丁、芹菜桿、辣子,還有白菜可以混合一起腌制,口味不錯。還有可以用純辣子腌制成“虎皮辣子”或者純大蒜腌制成“泡蒜”,還可以用白蘿卜腌制蘿卜干等等。做飯用的菜,我們方言叫“酸菜”,就是把整棵菜,在鍋里煮熟后,然后一棵棵整齊地壓在缸里,在上面苫上大片的菜葉,然后放上一塊石頭壓住,到了冬季就可以食用,味道很酸很脆。印象中,除了做飯用,“酸菜”還可作為上等的下酒好菜。酸菜,存放的時間很長,如果保存得好,一直可以吃到來年春季。
在農(nóng)村,腌菜就是家里招待客人的一個品牌。如果菜腌制不好,不但一家人冬季沒菜吃不說,更讓家里人覺得沒面子。家里來了客人,端上來的寒菜,要么怪味難吃,要么酸不可耐,不僅影響口味,更讓吃飯的人大跌胃口。鄉(xiāng)村人,冬天里家家吃飯都會在炕上,放一個炕桌。吃飯的時候,在炕桌上擺上各種腌制的寒菜,每頓飯都會吃得有滋有味。特別到了交九天的嚴寒季節(jié),缸里的寒菜都凍成冰了,從缸里挖出來的寒菜都帶著冰,吃一口,真是過癮。村子里,女人們腌制的菜,就像男人們種植的旱煙一樣,可以互相交換著品嘗。比如,你給他家一碗蘿卜菜,他家會還你一碗白菜。如此往來,村里人家臨近的鄰居就都嘗遍了各家菜的味道,私下里就會說誰家的菜腌得好,于是有人專門就會去討些腌菜回來。終究,腌菜好的這家人,菜吃完會很快。不要說施舍別人,菜的味道好了,自家人每頓飯也吃得多。旱煙也一樣,男人們總會在一個溫暖的旮旯里,曬著太陽,坐在一起,總是拿出各自煙袋子里旱煙,互相卷一棒子旱煙抽,一起品嘗誰種得旱煙抽起來勁兒大,誰種得煙綿軟。如此,在漫長的冬季,總會在溫馨的餐桌上或溫暖的陽光里幸福度過美好時光。還記得那時,我們上學住校,冬天里回學校的時候,每人都會從家里帶些腌菜,裝在玻璃瓶或塑料瓶里。這樣,我們宿舍里,每周都會有種類繁多的腌菜,各種味道,各種香味,打發(fā)了我們艱難的日子。
如今,很多農(nóng)村人都生活在城市里。每年這個時候想多腌制一些菜,總是擔心家里放不住,房子里都是暖氣,菜很快就會泛白,發(fā)酸。只好,把菜腌制在一些小型的罐里,屋子里暖和時,把它們放在窗外的窗沿上,這樣,就能讓腌菜多存放些時間。大多數(shù)人,腌菜已經(jīng)只能是記憶里的美好回憶了。超市里,各種各樣的腌菜都有,家里需要就買一些。還有,很多人都開始注意保養(yǎng)了,說腌菜常吃對身體不好,于是對于腌制菜也就無所謂了。再說,超市就在家門口,每天都要新鮮的蔬菜,腌制菜也沒有必要。不像過去那時,農(nóng)村里距離鄉(xiāng)鎮(zhèn)和縣城都很遠,遇上個大雪封路的時候,要吃到一棵蔬菜真的很難。總而言之,生活好了,條件好了,腌菜只能成為人們對過去那個時代舌尖上的回味了。(作者:蔡文剛 朗誦:馬 瑞)